北京哪家医院白癜风手术最好 http://pf.39.net/bdfyy/终其一生,海明威都认为男女之间的情爱会伤害到其他更真诚的关系,例如男人之间的友谊,或男人与大自然的亲近。他和哈德莉谈恋爱时,便自责自己不再关心全世界他最爱的那两、三条河流。《越野滑雪》中,男人因即将结婚,严重威胁到与一位滑雪同好的深厚友谊,两个人感伤地聊到,日后如要一起滑雪,还得到其中一人必须搬迁去的地方:“那边山不怎么多……路上岩石太多。路倒木也太多,再来就是隔得太远。”成人的情爱关系还有个先天性的危险,女性可能会拒绝求爱,让满怀美梦的男性感受到羞辱。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受伤逐渐复原时,海明威深陷热恋,这或许是生平第一次,对方名叫安格妮·库洛斯基,是一位照顾他的护士,安格妮最后选择别的男人,让海明威跌入绝望深渊。事实证明,这情感上的伤害是更为长远的,海明威分别以四部作品响应:《超短故事》《雪山盟》《妾似朝阳又照君》和《战地春梦》。爱上别人便是让自己暴露于痛苦的分离甚或分手的危机中,这个危机,海明威在《在异乡》里大加劝阻:“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不能结婚,就是不能结婚。”他气呼呼地说。“如果什么都会失去,便不应该将自己放到那个位子上。既然要找,就应该找自己不会失去的东西。”此外,成年之爱还会遇到一种反对的力量,那就是源自恋母情结的女性恐惧,文学评论家有时比心理学家更勇于做出推理性的解读,例如杨格(Young)研究海明威何以穷其一生排斥女性,认为是海明威受到阉割焦虑的创伤,重要作品皆衍生于此。弗洛伊德学派的发展理论则认为,男孩在幼儿期对母亲有本能欲望,但弗洛伊德亦强调这种本能冲动显然不是性欲的性,而是生而有别的性别。它们会造成对父亲的矛盾情感,先是带有竞争性,继而破坏性,甚或心底产生希望父亲死掉的念头,这种敌意会迅速引发出诸多相关感觉——如害怕受到报应,认为报应会以难以预知的形式显现出来,大至地球毁灭,小则惨遭阉割。化解此类矛盾情感最好的方法,包括对父亲产生认同,并且压抑或排除对母亲的不正常欲望。若此种情形不得化解,表示这个孩子尚未发育至性心理成熟期,会发生一些负面行为。他们与女性的性接触变成与母亲关系的象征性再现,以及掺杂着欲望、反感和惧怕大祸即将来临的感觉,而性行为则引发出早期的梦魇。他们有几种方式来对付,包括不把女人当作性对象,有些人则是寻求替代性的发泄出口以为躲避。较为常见的是将女人分为性和非性两大类:一类是避免与年龄、智慧和阶级相近的女性性交,只将她们当成“纯”女人,另一类则是与不匹配的对象上床,寻找那种在教育水平和社会地位明显不如自己的女人。若要说阉割焦虑在海明威对女人的矛盾态度上扮演了重要角色,证据力尚嫌薄弱,如先前所述,那是许多其他动力运作所致。然而尽管如此,当我们考虑到海明威对严重身体创伤的反应时,阉割焦虑论仍有其分量,因为严重身体创伤正是他在理想化的自己和真实的自我之间的明显矛盾所暴露出来的破绽。理想化的海明威是无私无我地追求危险,并忍受肌肤之伤,他迅速康复,未曾留下身体上或心理上的后遗症,旋即生龙活虎般的回去继续竞斗。而真实的海明威也确实在追求危险,并且受到皮肉伤,海明威身体受伤纪录之长,可媲美他出版的作品,包括好几次惊险摔飞机、出车祸导致的脑震荡、大出血、多发性骨折、严重割裂伤和灼伤,一生中小意外不断,多半与狩猎、钓鱼、拳击和滑雪有关。莱侬说他浑身上下,横的竖的满是伤疤,但是海明威的伤处看起来虽是皮肉伤,其实都在他心里留下一道道醒目且难以磨灭的烙印。年7月,他在意大利福萨尔塔·迪皮亚韦受到重伤,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致命的意外。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海明威从军担任救护车驾驶,在福萨尔塔战场前线,海明威骑着脚踏车成功地冲进战场,派送巧克力和香烟给意大利军队。一枚从敌军战壕里打过来的迫击炮弹刚巧就在旁边爆炸,四面八方炸射的炮弹碎片打到海明威和另外三名意大利军人,一位当场死亡,其他人等皆受重伤,海明威则被数百片金属碎片击中双腿、阴囊和腹腔下部。即便如此,他仍勇敢坚毅地扛着一位受伤的士兵跑了五十码,此时机关枪扫射过来的一发子弹打中他的腿,但他继续前进一百码,直到失去知觉——这种不屈不挠的大无畏壮举,任谁都会感到骄傲。杨格便曾引用海明威的话:“我中弹,我瘸腿,我逃脱!”但杨格也委婉巧妙地怀疑海明威是否真的逃脱,逃脱多远?海明威从来不曾忘怀过福萨尔塔,一再旧地重游,他会亲自前往,也经常在聊天中、书信往返中,以及我们将讨论到的,在他的小说中神游旧地。那天发生的事情在许多故事版本里多有出入,是为了博得千百万读者和电影观众的赞叹与着迷。否则为何他无法忘怀?为何创伤永藏心底,无法痊愈,而同样受过重伤的人却没有心理上的后遗症。海明威怀疑这些创伤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是因为它揭露了他不朽的神秘面纱。在《渡河入林》中,他借肯特威尔上校之口说:那年冬天他中弹三次,天可怜见,伤势都不严重,仅为皮肉伤,骨头皆未伤着。他知道若非总能抢先一步及时闪开,在猛烈炮火的轰炸之下,必死无疑,不过到头来他还是被炸个正着,过去的伤势没有一个有这一大家伙来得严重。他想:哪有什么永生不死这一套,好吧,怎么说损失还是满大的。于他而言,永生不死之不可得确实不是小损失,海明威设定的世界里有个重要前提,就是他可是大大的与众不同。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脑壳特别厚,绝不受一般人类体能限制,例如他可以“连续42天,每天平均睡眠两小时32分钟”。不过那也并非不可能,那些创伤(以及之后的恢复期,还包括跟照顾他的护士谈恋爱)对海明威而言,皆有重大的附加意义。腿部和下腹部血肉模糊的严重伤势,很可能引发他可怕的阉割或被毁灭恐惧感。但在某种意识程度上,海明威也了解战争造成的创伤虽然给他带来灵感,让他写出第一部小说《妾似朝阳又照君》,但同时,不是心理上,而是在生理上却造成他性无能。他曾经在一封信里套用《妾似朝阳又照君》中的太阳升起,写了一个猥琐的副标题:“你的鸡鸡也升起,若是你那个刚好还在的话。”许多我们觉得重要的事情——例如心理的自足、身体的伤残及完整、女人及成熟的爱,海明威在这方面的态度远远不及他的理想化目标,达不到目标让他付出的代价是被一再复发的长期自我憎恨折磨。牛顿的第三运动定律与心理动力学有类似之处:亦即被每一道作用力所引发的明显焦虑,都会被保护个人安全的心灵机制化解掉。这种机制海明威使用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能得到一些暂时性的缓解,但是涓涓细流汇聚成川,最后终于导致他以自杀了此余生。海明威的焦虑和郁闷大部分肇因于无法实现他的理想化自我,而无法实现的原因包括两个重要因素:一是理想化形象的目标设定过高,高到要有超人般的神力才能达标,其二,许多反作用力限制了他的适应程度,这些反作用力,例如依赖成性和恋母情结,引发他的焦虑感,进而阻碍他实现理想化自我,海明威排斥心理治疗可以提供的传统协助——要他当个不折不扣的乞求者?病恹恹的病人角色岂是海明威内心深处的理想典范所能容忍?他痛恨心理医师,公开嘲笑那些他认识的医师,有一次他消遣一位军中心理医师,说他确实知道一大堆“狗皮倒灶”的事,但对于勇者却一无所知。因此他生命中最后那几个星期,居然被迫扮演心理医师的病人角色,若说那是讽刺,不如说令人感慨万千——莱侬便曾表示,海明威必定会认为那种角色实在是“最不可容忍的侮辱”。他说过他的可乐娜打字机就是自己的心理分析师,如此说法几乎无人能够辩驳。我们在前面提到过,当海明威的护士安格妮拒绝他的求爱时,他深受打击。海明威想用打字机记录下这段感情,于是透过先后写就的四篇小说重现自己的罗曼史,每一次都超脱现实,用美化过的结局让自己的自尊稍微得到满足,在《极短小说》里,为了不跟他结婚,安格妮离他而去,他迅速忘掉她,并从一位女业务员的性伴侣身上传染到淋病。任谁都能感觉得出来,下一次的浪漫遭遇,卑琐不堪,他无非是要羞辱安格妮。在《雪山盟》里,那个没有海明威气概的英雄都已经醉倒了,犹记得写信给安格妮的替身请求谅解,不过他很快就在一场野蛮的斗殴中打败对手,从偷走那家伙的女人一事,重拾自尊。《战地春梦》里,亨利中尉并未被他的护士拒绝,相反地,她付出无限的情爱,两人终成眷属,但她却在生产时死去。《妾似朝阳又照君》里,杰克·巴恩斯的护士布蕾·艾斯莉,因为疯狂爱上那个不能满足自己性需求的男人而付出代价,她悔恨无奈:“那是我的错,怨不得别人。但是……想到那些被我折磨过的家伙。我现在是在赎罪。”他的打字机被召来协助修复他在福萨尔塔遭受的重伤,不过看来是白忙一场。让海明威伤处痊愈的是写信、聊天和寄情于小说,他不仅亲自重返受伤地点,还在《流动的飨宴》《你们绝不会这样》和《渡河入林》这三部小说里安排过“朝圣”之旅。后面这部(受伤三十多年后写的),康威尔上校找到自己在福萨尔塔发生意外的准确地点,在那里解手,然后行礼如仪地将钱埋好(海明威重游福萨尔塔时便无法这么做,因为旁边有人),事实上,他受到的重伤在每部重要小说里都会提到,因为每个海明威笔下的主角都会受到一次重伤,一般而言都是致命伤。杰克·巴恩斯的伤,想当然尔,就是在他的生殖器上;《战地春梦》的亨利中尉,受伤位置跟海明威的一模一样;罗伯·乔登在《战地钟声》结尾时,摔断大腿,“倒卧在森林的松针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躺在那儿等死;《雪山盟》的哈利死于膝盖坏疽;《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哈利·摩根则是手臂受伤需要截肢;《渡河入林》里,康威尔上校在福萨尔塔一役伤势严重,使他瘸了一条腿,手掌也严重变形,到了故事结尾,死于冠状动脉血栓;《老人与海》里,山帝亚哥除了一些小伤小痛外,所有老人有的大毛病都有。旧地重游,神游也好,亲临也罢,作用究竟何在?回到那里,是否只为了戳痛伤口,如同舌头总是忍不住要舔痛牙?大部分心理治疗理论学家都认同,有些身心遭受意外创伤的人会蓄意返回现场,表示他企图找回自己的主导权,一旦熟悉那恐怖的情境后,阴影将为之消散。的确,有些心理治疗的技巧便是植基于这个理论,举例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使用麻醉精神疗法,包括让治疗对象使用硫喷妥钠(一种高效麻醉剂),藉以帮助他重温受创的战场情境(必要时,一并播放仿真的战场音效)。此时再度经历战争现场,却明显地少掉战争焦虑感(因药物治疗和某种程度的意识知道此时此刻并没有“真正”的危险),治疗对象便可逐渐舒缓紧绷的神经。此外尚有其他几种治疗方式(例如行为治疗法)亦是根据类似设想操作,但若无进一步协助,治疗对象常常无法从创伤中舒缓过来,只是被冻结在他的原始症状里,注定一再被幻觉、梦魇或莫名其妙的恐慌纠缠。海明威想要利用消除恐惧症的方法,强迫自己将重伤这件事或有关后果,从意识里抹去。他炫耀此事,不顾一切地让自己暴露在类似的险境之中,实际上便是向自己证明危险根本不存在,内心里,他的自尊心使得他压抑自己,否认自己在乎,但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在强迫自己面对他最害怕的事。幼年时期,海明威遇到危险时会大声嘶吼,三岁时他曾跟妈妈喊:“没什么好怕的!”终其一生,他都维持着这种姿态,无论身处真实抑或是想象中的战斗。消除恐惧症这种想法完全无意否定海明威的勇气,军事委员会委员要颁发勋章是不会将心理动力学列入考虑的。任凭谁在他的名字下画一条线,汇总他的功绩,都不能否认海明威确实是个勇敢的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和海明威一同亲上火线的莱侬便说,海明威是他见过最勇敢的人。不过,海明威看待创伤最惊人的态度,或许是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小说里阐述。一个受过伤又瘸了腿的男人仍旧是个男人,无论他是否战败或受伤,在海明威的标准下,仍然是一条好汉。在他每一本主要创作里,都会有一位受过伤但是高贵的英雄人物提醒我们,身体残疾是可以被克服的。《妾似朝阳又照君》里,杰克·巴恩斯纵已性无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自尊和优雅。确实如此,他和那位斗牛士彼得罗是书中唯二的男性英雄人物,在一场狂野的搏斗中,彼得罗更是表现出前所未见的勇猛。在《战地钟声》里,罗伯·乔登无视断腿的极度痛楚,昂然赴死,面对死亡时依然保持着高贵优雅的情操和勇气,那种视死如归,冷然的壮烈牺牲便是海明威最向往的生死观。《有钱人和没钱人》中的独臂人哈利·摩根是个粗犷英雄,书里有段令人难忘的一幕,胜利的号角声终于在他失去一条手臂后四处响起,他却淡然视之,以残存的半截臂膀,撑着身子与妻子行房。《渡河入林》里的康威尔上校也有个伤残的手掌,但似乎无损他谈情说爱,反而有助,蕾娜塔在性爱中含情爱抚着他的伤处。在《老人与海》里,山帝亚哥浑身刻满岁月侵触过的斧痕,但要比起持久耐力,他的体能有时甚至不输年轻人,令人钦佩。海明威一生都想消除他真我与理想自我间的差距,不过他的理想自我没有改变的空间,也找不出海明威对真我的要求有任何稍减或妥协的证据。所有作品都是依着他的真我写就,他推促自己走向高度险境,挑战超过自身能力的体能极限,同时也会控制体重并优化自己的体型。他忍不住要排除或压缩任何有违自己理想化形象的特质,软弱的阴柔风格、内心恐惧和渴求依赖等——这些全都要摆脱掉。对海明威来说,遇到自己不喜欢的特质,厌恶之情形诸于外,这是常有的事,亦即旁人身上若有他看不顺眼的地方,他往往都会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投射性认同”(将部分自我投射到他人身上,进而对他人产生一种强烈且荒谬反应的过程)的内心思维,让他在文学上体现了《分身》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和《秘密的分身》作者康拉德(Conrad)的风格,在此只是列举现代作家中,能够体认这种现象的两位佼佼者。投射性认同可能是海明威朝着无辜陌生人破口大骂,以及经常毫无分寸地臭骂熟人背后的主要原因之一。有一段时期,美国人对他们的战时总统,痛骂者有之,赞扬者有之,海明威却是在嘲笑罗斯福总统的身体缺陷、他的性无能和女人般的长相,他不喜欢犹太人,因为他们软弱、消极被动,还有“满脑子咸湿思想”,果不其然,在《妾似朝阳又照君》里那个跟海明威一样也是拳击好手的犹太人,罗伯·孔恩就被单相思弄得一蹋胡涂,也不出所料,海明威喜欢假装自己是犹太人不时嘲讽一番,时常消遣自己是海明斯坦博士。好汉好饮!海明威常自夸酒量并引以为傲,在他的小说里更是大肆渲染。毫无疑问地,随着年岁渐增,海明威愈来愈强烈地依靠酒精舒缓自己严重的焦虑和抑郁。妻子玛莉有意减轻海明威嗜酒的毛病,轻描淡写地说他生命最后几年是靠着酒精获取营养,而非食物。海明威全心投入创作新书时,也同步执行“训练”,训练目标包括恢复健康体型,以及中午以前要戒酒(他的写作时间全在上午),莱侬说他去拜访海明威时,正值他写作《老人与海》的训练期,海明威早上会在他那个颇大的游泳池游个80圈来回,并不时游到池边看手表。到了上午11点整,管家会从屋里出来,端着半加仑看似马丁尼酒的大酒壶。海明威就是等这个,他立刻满脸堆笑说:“管他的,公鹿!迈阿密时间现在刚好是中午!”于是晨泳至此下课。莱侬能喝两杯满烈的马丁尼,他太太一杯半,海明威则包办大酒壶里全部剩下的酒。到了他的生命末期,健康每况愈下,血压飙升,他的内科医生费尽口舌劝他戒酒,但仍是成效不彰。能够用来排解焦躁不安的方法一喝酒、写作、大量运动,以及所有疯狂的手段,都是要让他创造出来的形象永垂不朽,但整合在一起后,只成为一座功能减半的水坝,哪里阻挡得了势不可当的痛苦洪流?海明威终其一生都在承受着时而复发的忧郁症。早在年,他便写信给费兹杰罗诉说自己连续9个月失眠,活得像是在地狱里,逼着他点着灯四处游荡,查勘地形。他时常没由来地突然和朋友们开玩笑保证,说自己不再能做那种“玩命”的事。一个人,一生的书信和对话里谈的都是忧郁,收罗起来自是不难,如今正做这事,只是证明人类事后诸葛的这种本事,徒留遗憾罢了。海明威一生过度